文章来源>> 第八届“教育中国未来30人论坛”2017年年会——巅峰之路：走向人类教育共同体
作者简介>>李延保，中山大学原党委书记、教授、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国家教育考试指导委员会委员、教育部本科教学评估专家委员会委员。
未来教育的挑战
——中国大学教育教学变革的时代新义
演讲者︱李延保
序
很难说清楚我们现在是处在第三次工业革命时代，还是有如某些英国科学家说我们已跨进了第四次工业革命时代。
当计算机科学、新材料、新能源和先进制造等开辟的第三次工业革命以来，由网络信息技术、大数据、人工智能及现代高新技术等为标志的信息化浪潮直接无边界地闯入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时空概念的交融、物理空间和虚拟空间的交融，对人类文明和传统的生活习俗带来了巨大的冲击，甚至革命性的影响和变化。邮局、电信局昔日风光不在，银行也收缩了客户窗口，新华书店在超市、商城寻找到书吧的出路，许多行业感到生存的危机。阿尔法狗对世界围棋界的绝对优势，让人类进一步认识到“智能化”的威力，而互联网本身又面临物联网的冲击。整个世界正在快速变化和发展之中。作为个体人稍有懈怠都会感到茫然，甚至成为信息化时代的“刘姥姥”。
一、高校已经感受到信息化浪潮对大学教育教学工作的冲击
由慕课发展起来的大规模开放在线课程越来越被重视，相应管理机制也在逐步完善。
大学教育教学管理工作中的一些难题，找到了全新的解决的技术途径。
如，如何处理教学和科研这一对矛盾一直是个老问题。在新一轮审核评估中，不少学校教授为本科生授课率达不到教育部规定要求，教师重科研轻教学，在教学工作上投入精力不足等问题仍普遍存在。
众所周知，坚持教学和科研相结合的“洪堡精神”是西方中古世纪大学向现代大学转型的分水岭。重视科学研究已成为现代大学的基本特征。大学的科研能力、学术水平也成为评价大学的核心指标。作为政府行为，也常以专业、学科的学术水平、科研成果作为排名或支持的主要依据，给大学领导造成很大压力。大学要开展高深的学术研究，大学教师必须具备一定的科研能力，这并不错。同时，大学的本质是培养人，“由科学而达至修养”是现代大学人才培养的基本特征。在人才培养上，教学和研究目标一致，应当是相互融通的。
但是，即便是哈佛大学等世界名校也曾经历过研究和教学相冲突的时期。如何处理好让教师潜心研究和认真从教一直是国内外大学普遍存在的问题。
清华大学最早提出“两个转移”，学校办学优势向本科教学和人才培养转移；学校学术、科研优势向本科教学和人才培养转移。要求所有国家级学术、科研基地、平台都要承诺并落实为本科教学和人才培养服务的具体举措。
其实，科研能力强的、学术水平高的教师也是十分愿意接触和培养本科生，从学生身上老师也能获得许多思想火花，关键是要有合适的渠道，和提高教师、学生交流互动的时间、效率的“性价比”。在“互联网+”时代，这个问题有了转机。
江苏大学从2010年开始，全面推进“本科生学业导师制”，全校1200多位具有副高以上职称的专业教师，包括校长、书记在内，全部担任本科生四年的学业导师。其中，手机微信密切了导师和学生全程沟通交流的渠道。师生通过手机微信随时随地交流各种问题成为“全员育人、全程育人”的“新形态”。学校通过完善的制度、机制，使这种教书育人“新形态”取得实效。
在南方科技大学也有类似做法，并拓展到“书院制”的管理之中。中国政法大学校长提出要利用“互联网+”构建“虚拟学院”，一方面通过手机微信真实地拉近教师和学生的距离，另一方面也解决实体空间中时间和效率不高的问题。
在深圳大学等校看到通过网络手段，让不同年级的学生在教师指导下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以各种形式开展学术研讨和科研实践。拓展了学生的学术视野，激发了学生自主学习动力，增进了师生感情，也传承了教师科研工作的思维方式和科学精神。
不难设想，随着大数据、云计算的发展和应用，科学评价学生学习成效和成长过程，科学判断教师教学工作的实绩和水平，及对大学毕业生的追踪评价体系都会逐步建设和完善。让“以学为中心”、“以学生学习成效为导向”以及“一流大学培养一流人才”能有量和质的更精准的描述。这些困扰多年的教育教学评价问题对反哺大学本科教育教学工作有着重大意义，对政府和社会重新认识和评价大学本科教学工作的质量和水平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二、教育理念、教育模式、教育形态面临着未来教育的新挑战、新机遇
作为新工业革命时代，认为大学仅仅受到网络信息技术手段上的影响显然是不够的。实质上，新时代、新思想、新模式、新教育将引导和构成未来教育的整体和长远的发展。即便是大学本科教育也要看到即将迎来的全新革命性的变化。
工程类学科首先感受到这一场变革的来临，提出了“新工科”概念。2017年2月18日综合性高校工程教育发布“复旦共识”，4月8日来自工科优势的高校齐聚天津大学发布了“天大计划”。共同探索新工科建设模式，主动适应新技术、新产业、新经济发展，建立工程教育中国模式。
“工科”或者说“工程学”是一个宽泛的专业领域，包含有众多科学和技术分支，有综合性、交叉性等特征。“工程”是人们综合应用科学理论（包括自然科学、技术科学和社会科学）和技术手段去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活动。工程与社会、工程与环境、工程与当代及未来科技发展都有着紧密联系。“中国制造2025”提出“创新驱动、智能转型、强化基础、绿色发展”，其中“智能化、网络化、集成创新、绿色化”都直接影响和引导工程专业发展和人才培养的综合素质。宏观上看，在20世纪工程注重技术发明，21世纪则更关注的是人和自然。
以数字化、智能化、新一代信息网络等为代表的新技术发展和应用，深刻地改变传统制造业的生产方式、生产组织模式和产业发展形态。制造企业为提高核心竞争力，由强调“以生产为中心”向“以服务为中心”转型，通过“互联网+”等手段推动数字化、智能化和服务化的融合。
“新工科”提出工程教育要打破传统人才培养模式的边界，探索大学、企业、社会深度融合的教学生态系统。目的就在于提高学生适应变化能力和工程创新能力。
当前，我国工程教育存在许多共性问题，如：
教学内容更新问题，和学科前沿知识联系不紧密，与行业、企业、技术创新发展不适应；
教师队伍缺乏实践、实务经历，校企合作、校外实践、实习、实训缺乏长效机制保障；
学科之间缺乏协同创新，缺乏人才培养的整体性意识；
教育思想还未真正树立以学生学习成效为中心，建立以教育产出为主的评价体系；
培养的人才的综合素质中，国际视野和外语使用能力偏弱，分析复杂问题及行业法律、法规意识的培养都嫌不足等等。
从“新工科”提出未来教育的模式要实现两个转变：
一是，要从强调专业系统知识教育为主的教学形态向实现学科交叉融合、跨界培养的教学形态转变。当今高等教育发展有一个共识，即最优秀的人才不可能是从单一学科培养出来的。
二是，要从强调“宽口径、厚基础、严要求”的专业教育模式，向整体设计未来应用型人才综合素质的要求，构建多模式、多层次、多类型、多样化的课程体系和教学环境，着眼于提高学生适应变化能力和创新潜质，实现体现个性差异、满足不同需求的灵活、开放的教学体系。
其实，工程学科的改革具有普遍性意义。
我们现时本科教育主要是以系统的学科知识和技能为主线的专业教育，比较注重专业知识的系统性和完整性，是一种标准化的教育。教育行政部门也十分关注课程标准和专业规范的建设。学校教学组织主要是以校、院、系为基础，以学科为中心组织教学和学术活动。教学方式目前基本上维持以教师和课堂为重心，重知识传授，虽借助现代教学技术手段，但总体上师生互动、学生主动参与都偏少。如何激发学生主动学习兴趣，培养学生好奇心、自信心和进取精神的效果仍不明显。
中国高校人才培养质量虽有很大改进和提升，但社会对大学人才培养质量的评价依然是学生的创新意识不强，创造力潜质培养不够。
近年来“双一流建设”，国家和地方政府加大对高校的投入，其主要依据仍主要是学科的学术水平和科研成果，推动了高校对ESI排名的盲目追求，其势头不亚于当年对SCI文章重视的热潮。
ESI（基本科学指标数据库）是情报检索机构从全球一万多种学术期刊收录的一千多万条文献记录而建立的计量分析数据库，只是反映学科水平的一项指标而已。
对那些参与国际竞争，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的少数重点大学来讲，在一定历史阶段作为参照指标有一定意义。有利于把分散的学术资源整合、集成形成聚合效应，去承接学术前沿和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的课题。但是对绝大多数为国家和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服务培养应用型人才的高校来讲，花大力气去争取几个学科进入ESI前1%又有何实质意义？还是应当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应对未来教育人才培养模式的变革上来，抓住时代机遇，用全新的思路，推进本科教育教学工作体制、机制全面综合改革，实现人才培养质量的历史性突破。
和“新工科”类似，对多数培养应用型人才的大学和专业来讲要解决两个关键问题。
一是，以知识体系为主线的教育体系和以问题导向为主线的教学、科研综合体系之间相互协调性问题。
大学既要保持核心学科的优势，又要拓展交叉学科的挑战。面对实际问题开展跨学科研究和跨界培养人才的学术组织和教学组织的研究中心、基地，与传统校、院、系管理层级之间如何有效衔接几乎是当前国内外大学共同探讨需要解决的问题，也是大学内部治理结构调整和完善的重要课题。
本世纪初，哈佛大学也花了很大力气论证了类似问题，提出了9项改进建议。包括，成立“规划委员会”对交叉学科项目及相关问题进行规划和评价；成立系间委员会和跨学院的系来解决跨学院的教师招聘和晋升等问题。
其实，在本科教学实践中案例教学、数学建模、综合性实验等也都体现以具体问题为背景的知识传授。不少高校在基于“互联网+”的智慧课堂拓展“案例教学”应用的范围和教学的内涵和方法的改革，包括拉近了国际化的教学环境。
深圳大学凝练并实践的“创新短课”将教师承担的110多个国家级科研项目各自编成18学时的短课程，并扩展到“专题研究短课”，把社会热点、焦点问题研讨课程化，系统地让学生感受到真实的科研问题、现实问题的研究思路、研究方法，培养学生发现问题和理解问题的思维方法。又通过网络，实行双向选择，以“聚徒教学”方式，促进教师和学生的互动交流。让不同专业、不同年级的学生在教师指导下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以各种形式开展学术研讨和科研实践，拓展了学生的学术视野，激发了学生自主学习动力，增进了师生感情，也传承了教师科研工作的思维方式和科学精神。
我国医学教育改革从前苏联传统的按学科类组织教学到以器官系统为中心组织教学，也体现了从知识系统出发和从具体人的器官出发组织教学之间平衡关系的重大变革。
法学教育中，英美法系案例法和大陆法系成文法也反映了以知识体系为主线和以问题导向为主线的教育体系，它们有各自背景和传统。我们只有妥善处理好两种知识体系在教学中的平衡、协调关系才能建设成中国特色的法学教育。
结合大学内部治理结构调整和教育教学体系改革，从体制、机制上建立新的平衡将对学校未来发展产生重大影响，也是体现和适应21世纪未来教育更加注重从现实问题出发融合科技、人文，关注人类共同利益，促进人和自然和谐的学术追求。
二是，对应用型人才的“高素质”准确定位，从“整体化”角度对本科教育的知识结构、人才培养模式、课程体系和课程内容更新等方面作好顶层设计，发挥大学人文、社科、经济等多学科优势，提升人才培养的综合素质。
传统意义上的“高素质”是通过学校制定的教学计划和课程体系，不断“加强”来实现的。未来教育的“高素质”应当是体现“以学生为中心”，让学生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来实现，关键是学校要为学生成长、成才提供引导和丰富的教育教学资源。
北京大学素有“基础扎实、严谨求实”的专业教育传统。2013年提出新的教育方针“加强基础、促进交叉、尊重选择、卓越教学”，核心是将教与学的重心真正转移到“以学生为中心”上来，为学生提供分层次、多样化的培养方案，允许学生跨学院选专业、选课，让学生成为学习的主体。
对多数大学来讲，未来教育还是以专业教育为主。但大学教育的理念应当是让学生获得必备的专业知识和综合素养，并始终保持好奇、自信和进取精神。
网络信息化技术的发展支持未来大学教育理念的实现。2014年MIT未来教育研究组提出把课程分成小模块，建立模块课程库，跨院系共享，以组合形式形成更多培养方案，学生选择组装课程模块形成个性化受教育路径。为提高学生综合素养，只做“加法”，规定学生必须学这、必须补那是越来越难走下去了。但如果瞄准未来国家、经济社会、行业、企业及专业学科发展的需求，建设一批高水准的课程模块，供学生自行选择，充分调动学生学习自主性、积极性，将会收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当然，为实现这一目标，传统的教学生态环境必须要有大的改造和变革。只要教育理念清晰，举措得当，一定会建设起适应新工业革命时代的未来教育新的学术生态和人类命运共同体。